行业观察
追溯19~20世纪化妆品/护肤品行业发展历史，我们会发现很多技术和产品的创新来自药剂师、医生、化学家等。他们在科学技术快速进步的年代，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商业嗅觉，给化妆品/护肤品行业带来技术突破和产品创新。可以说，美业本质上是技术驱动，而药剂师、医生等常常扮演着关键技术角色。
和中国相似，法国也有将植物和天然产物进行药用的历史。对天然产物作用机理的深入科研，加上现代工业化生产能力，让基于天然产物来源的药品实现了规模生产。接着，制药能力被运用于化妆品/护肤品，带来了“无菌生产、次抛、无防腐剂”等新属性。
皮尔法伯旗下品牌“雅漾”，正是药剂师主导+天然产物商品化+工艺制药化的经典案例。20多年时间，原本法国本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谷小镇雅漾，一步步成为敏感肌护理领域的国际知名护肤品牌。
通过“技术溯源”，我们不仅能感受到技术迭代带来的关键推力，同时也能体会到法国人对于品牌培育的系统能力。今天，我们读一读雅漾的故事。
文 / 王歆悦 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药剂学在读博士生，研究方向为纳米乳剂的制备和应用。
编辑 龚伟
皮尔法伯
▷ 皮尔法伯（Pierre Jacques Louis Fabre）对于大多数中国消费者可能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他创立的护肤品牌“雅漾”，自从2003年进入中国大陆，目前已经成为皮肤科医生和消费者熟悉的法国护肤品牌。皮尔法伯是法国制药巨头皮尔法伯集团（Laboratoires Pierre Fabre）创始人之一，通过其自身传奇经历，为功效型护肤品做出重大贡献。
创始人皮尔法伯（图中站立者）
源于小药房制药集团
▷ 1926年，皮尔法伯出生于法国西南部小镇卡斯特尔（Castrel），小镇背靠比利牛斯山脉、面朝地中海。1940年，16岁的皮尔法伯在图卢兹药学院学习期间遇到了他的启蒙老师Caujolle教授，开始对植物学产生兴趣并深入学习。在他眼中，植物的魅力不仅在于它们所蕴含的自然资源，更在于植物药代表了区别于全合成药物的另一条创新之路。
▷ 1951年，当时还是药剂师的皮尔法伯买下了位于卡斯特尔市中心广场边的一家小药房，开始了他的创业生涯。
皮尔法伯制药集团发源地：位于Jean Jaures广场的小药房
▷ 1959年，他从当地常见植物假叶树中提取到一种能够改善肢体末端静脉血液循环的成分，并将其开发成为药物，命名为Cyclo 3。作为首个静脉扩张药物，Cyclo 3的上市大获成功，后来还衍生出药膏等剂型，产品至今仍在销售。
▷ 三年后，皮尔法伯建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药物研发公司，随即组建皮尔法伯药物研制实验室。之后，通过品牌并购将业务扩展到美容护肤（1965年）和口腔保健等领域。
皮尔法伯实验室
▷ 根据官网介绍，经过50多年发展，皮尔法伯集团不仅是世界第二大护肤、化妆品实验室，也是全法第二大私营制药集团。分公司遍布全球44个国家，雇佣员工13500人，2017年总营业收入23.18亿欧元，其中制药部门营收约占总营收38%，药妆部门约占62%。
▷ 皮尔法伯制药部门包括处方药和非处方药（OTC），产品涵盖肿瘤科、神经精神科和皮肤科等，较为著名的产品包括抗肿瘤药诺维本（Navelbine）、抗抑郁及纤维肌痛药物米那普仑（Savella）、2007年与默沙东合作开发的新型糖尿病药物Xelevia（国内品牌名“捷诺维”）；此外还有口腔健康和天然保健品业务。
皮尔法伯集团旗下制药业务各板块营收占比
▷ 药妆部门旗下拥有七大护肤品牌：爱馥美（A-Derma）、雅漾（Avène）、护蕾（Ducray）、伊兰纤姿（Elancyl）、婕若琳（Galénic）、康如（Klorane）以及馥绿德雅（René Furterer），涵盖了皮肤、头皮和头发护理的各个方面。
▷ 皮尔法伯集团以天然和生物活性成分作为主要研究方向，其研发部门的医生、植物学家、农业学家、生物学家和药剂师的研究工作交叉互补。集团拥有超过15000份植物样品，其中有超过230种植物用于制造化妆品或药品，产品中使用的活性成分45%是天然来源。
皮尔法伯集团旗下各药妆品牌营收占比
从水疗小镇诞生的雅漾
▷ 从上图可以看到，雅漾活泉水贡献了药妆业务的一半以上，而雅漾（Avène）本是卡斯特尔以东100公里的一个山谷小镇。
雅漾小镇及瓶装的雅漾泉水
▷ 相传在1736年，Rocozels侯爵的爱马饮用了雅漾的泉水并在泉源处洗浴，人们发现马的皮肤病竟康复了。侯爵随后在此修建简易水疗站并向当地村民提供水疗服务。随后，温泉治疗皮肤病的功效口口相传，并逐渐得到了法国皮肤科医生的关注和认可。
1900年的雅漾水疗站
▷ 根据雅漾官方介绍，1871年美国政府千里迢迢从法国进口瓶装雅漾泉水，来护理芝加哥大火中烧伤的病人。
▷ 1874年，雅漾泉水被政府认定为“公众权益”（intérêt public）并在1966年纳入法国医保报销范围。然而此后数年间，雅漾泉水仅限于供附近村民洗浴的水疗站，发展比较缓慢。
▷ 皮尔法伯也注意到了雅漾泉水的功效，凭借对天然产物药用价值的判断，于1975年购买了水疗站。此后，一方面投资建立新的水疗中心，并在泉源处使用工业化设备，将泉水制成饮料产品；另一方面着手研究雅漾泉水的功效成分，以及水疗对于皮肤病改善的机理。
▷ 早在18世纪，雅漾泉水就被当地人广泛用于治疗过敏性皮炎、湿疹、银屑病和烧伤等，研究者在八年内，对水疗中心1万4千多名患者进行了观察。实验发现，经过三周的水疗，特应性皮炎和银屑病严重指数分别下降41.6%和54.4%[1]。
▷ 活泉水舒缓皮肤病的机制，一直未有合理科学阐述，皮尔法伯团队就此进行了长期探索。体外实验表明[2]雅漾泉水能增加细胞膜流动性，增加细胞膜上受体和酶活性，促进细胞的摄取、迁移和分化，有益于受损皮肤的复原；其次，泉水能够有效抑制紫外线照射下脂质过氧化反应，减轻DNA损伤，减少致癌产物生成。因此，雅漾泉水具有一定的抗炎、抗过敏和促进皮肤修复功效。
▷ 那么，泉水中有什么特殊成分呢？地质学家发现泉水附近的白云岩可能是雅漾泉水特殊功效的来源。对比法国各地区各品牌泉水成分，雅漾泉水具有低矿物含量、中性PH值以及均衡适宜的钙镁离子比例[3]。此外，近年来雅漾泉水中发现的一些特殊微生物菌群[4]也可能是其发挥功效的关键所在。
雅漾与理肤泉、薇姿等泉水成分对比[3]
▷ 皮尔法伯集团以雅漾泉水为基础，研发出一种介于皮肤药物和一般护肤品之间，具备安全、有一定功效的护肤品。通过16年研发，加上逐步完善的现代化生产线，将原本只能服务周边居民的雅漾泉水变成了“雅漾”品牌，成为销往全世界的大众产品。
创立之初的雅漾护肤品包装
无菌护肤品：来自制药行业的技术
▷ 由于多年来雅漾活泉水展示的舒缓、修复功效，皮尔法伯集团对其研究聚焦在敏感肌肤护理方向。
▷ 20世纪70年代开始，随着法国化妆品、美容行业的发展，“敏感性肌肤”人群快速扩大，并引起了皮肤医学界关注。医学界发现，普通化妆品因为原料精炼不良、混合防腐剂、混合香料、细菌污染等因素可能会加重敏感性肌肤的症状。
▷ 认识到这点后，皮尔法伯集团利用雅漾泉水的舒缓活性，同时将制药行业的“无菌制剂、无菌生产”工艺运用到护肤品，让雅漾品牌定位于“安全性”。
▷ 在药物制剂中，有一类通常用于注射剂、植入剂和手术用制剂等高风险产品的无菌技术。在整个生产过程中，从原料设备到产品可能接触的水和空气都必须处在无菌环境，直至包装完成，从而保障将要与伤口直接接触的产品的安全性，以及活性成分的有效性。这个工艺操作繁琐，生产风险更高，会增加成本。同时，消费者不容易直接感知到产品的“生产安全度”，该属性并不出彩。因此化妆品行业往往较少考虑这种技术，而是更注重包装、品牌形象等。
▷ 1991年，皮尔法伯集团在法国波城（Pau）开设了无菌注射剂工厂。1996年，其护肤研究室研发出专利无菌生产系统，称为ETS（Extreme Tolerance System，高度耐受体系），可以生产出单次使用（俗称“次抛”）的无菌产品。
▷ 因为是无菌生产、无菌包装、单次使用、配方里不含防腐剂和香料，皮肤病患者、婴幼儿、敏感肌肤人群都可以使用，这是市场上首个采用无菌技术的皮肤医学护肤品系列。法国卫生部称其为“公共卫生领域的真正技术突破”（une réelle avancée technologique dans le domaine de la santé publique）。
采用“高耐受系统”的次抛产品
▷ 雅漾无菌系列在2009年又一次技术升级，推出了包装密封技术D.E.F.I（Dispositif Exclusif Formule Intacte，无菌舱包装），可以有效保护无菌配方。这种包装技术使得软管中的物质只能出不能进，消费者在产品整个使用过程中，能更大概率保持无菌状态[5]。
雅漾D.E.F.I.无菌包装系统（内容物只能出不能进）
▷ 雅漾无菌系列一经上市便在皮肤科医生和患者中广受青睐。临床试验[6]和市场反馈显示，无论是儿童、青年还是老年群体，相较于普通润肤霜来说，其对于过敏性皮炎和干燥症患者的皮肤具有更好保湿能力，且不引起皮肤刺激等症状，能够更好地帮助受损的皮肤重新建立屏障，进而控制瘙痒和其他炎症反应。
雅漾XeraCalm A.D系列对过敏性皮炎和干燥症皮肤的改善[6]
（左为使用普通润肤霜，右为换用雅漾无菌系列后）
▷ 用制药标准做护肤品，似乎没有直接带来销售收益反而增加了成本，但将药品生产标准和安全理念应用到大众护肤品却是一个创举，产生了更安全的护肤品。
▷ 当消费者知道这件事后，他们会认为，雅漾能够服务安全要求最高的婴幼儿、高敏感、疾病和特应性皮炎皮肤护理市场，普通敏感肌肤人群使用肯定也没有问题。20多年时间里，雅漾品牌的“高等级安全、敏感肌护理”的认知被树立起来，避免了与普通护肤品的激烈竞争。在其2003年进入中国市场时，也是通过这一定位获得了大量皮肤科医生的认可，并通过与中国皮肤科医师协会合作进一步扩大敏感肌护理的市场。
药剂师的遗产
▷ 从年轻药剂师到大型制药集团创始人，皮尔法伯的事业超越了同时期大多数人。2013年7月20日，皮尔法伯在家乡去世，他将所有财产遗赠给皮尔法伯公共事业基金。基金会成立主要目的是帮助改善非洲和东南亚发展中国家的药品和医疗质量，包括培训药剂专业人员、改善药品供应、帮助镰状细胞（贫血）病患者、培训热带皮肤病治疗；基金会还建立了植物保护园和研究所，在利用植物的同时保护和探索植物资源。
基金会资助对东南亚国家药剂师的培训
参考文献：
1． Merial‐Kieny, C., et al. “Clinical efficacy of Avène hydrotherapy measured in a large cohort of more than 10,000 atopic or psoriatic patients.” Journal of the European Academy of Dermatology and Venereology 25 (2011): 30-34.
2． Merial‐Kieny, C., et al. “Avène Thermal Spring Water: an active component with specific properties.” Journal of the European Academy of Dermatology and Venereology 25 (2011): 2-5.
3． Guerrero, D., and E. Garrigue. “Eau thermale d’Avène et dermatite atopique: Avène’s thermal water and atopic dermatitis.” Annales de Dermatologie et de Vénéréologie. Vol. 144. Elsevier Masson, 2017.
4． Bacle, Irène, et al. “Sensory analysis of four medical spa spring waters containing various mineral concentration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dermatology 38.10 (1999): 784-786.
5． Cormary, Bertrand, and Laurent Serra. “Aseptic filling device and method.” U.S. Patent Application No. 15/310,093.
6． Lio, Peter A. “Insights on Atopic Dermatitis.” (2014).
7. https://www.pierre-fabre.c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