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信文 | 我人生的三个奢望


– 第 36 篇 –

近两日被金庸先生的离世的消息刷屏了。在印象之中,这几乎是朋友圈里最隆重、最整齐的一次悼念。在当世活着的人之中,似乎也想不出任何一人,对整个中文圈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所以先生去世所引发的集体缅怀,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先生如果能看到这般场面,想必也会十分欣慰。这件事对我有个启发:如果我有一天快挂了,我就提前一两天发布死讯,看看大家朋友圈都发些什么。当然,这么做是十分有风险的,因为会看到很多人骂也说不定。当然还有一种更惨的可能,就是过了半天大家把这事都忘了。


人终有一死。王石说,处理不好与死亡的关系,人生不可能有高质量。


有一次坐飞机遇到暴雨,飞机上下剧烈颠簸,整个座舱里鸦雀无声。于是我就开始想:如果现在就死,人生还有什么遗憾?想来想去,竟然想出了三条人生奢望。在此,请允许我厚颜无耻地写下来。


妄念之一,有几个能来往50年的知己。


有一次去上剧场看了赖声川先生的话剧。赖声川是导演,他的妻子丁乃竺是上剧场的CEO。演出后的交流环节,他俩相互的言语中透着温柔,眼神一直在细微地交织,手心还有一点小动作,仿佛是在热恋之中。他俩在一起40多年,还不嫌弃对方,还有话可聊,还能一起成长,让我颇为感动。


人和人之间的理解,其实是很难的。更难的是能理解几十年。因为大部分时候,两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成长速度也不一样。而婚姻关系就更难了,因为双方的期待更重。所以,大部分时候,知己就好,懂一点就好,哪怕假装懂一点也好。


“知己”当然不限于男女之间。有一次,跟一个当年同一时间创业,做出另一家牛逼公司的好哥们喝酒。大酒之后,他问我:“你说,是妹子能陪你久,还是我能陪你久?” 我想了想,答道:“是你。”


妄念之二,做一家能活50年的公司。


马云说,阿里要做一家102年的公司。为了表示对大佬的尊敬,我只要做到他的一半就够了。但是,即使是活50年也是一个极难的目标。美国的上市公司里,能活过50年的也只有百分之二。


前段时间听了阿里联合创始人蔡崇信(Joe Cai)的分享。为了让公司活得久,阿里确实做了很多用心的设计,比如合伙人制度。我以前一直以为,合伙人制度是一种分配制度,或是治理结构,但其实都不是。阿里的合伙制是一种传承制度,三十几位合伙人讨论最多的是公司的使命、愿景、价值观,并有权提名董事会里超过半数的董事,来保证阿里价值观的传承。


这个设计是很厉害的。因为如果按照传统做法,每次只是选一个接班人,接班人再选接班人,那只要有一个接班人能力断档了,公司就很容易出问题。而比起能力的传承,价值观的传承会容易很多。只要价值观还在,CEO是可以随时换的。这就让公司的容错、纠错能力提升了很多。


但总的来说,想要公司活得久,跟想皇帝要长生不老一样,属于妄念。如果一个人活到150岁还不死,我们只能认为他是妖怪。如果今天还有公司在生产BP机、大哥大、MP3播放器,那一定也是某种行为艺术。所以不管是公司还是人,新陈代谢、生老病死、接受淘汰,本是大自然的常态。


妄念之三,写一本能卖50年的书。


50年后能卖的,今天人写的书,大概是什么样子?大概率是小说。因为想要写一本理论著作,传递50年,太难了。一方面,理论的淘汰速度极快,另一方面,如今科学发展程度,理论著作已远非一般读者能读。


但小说不一样,小说是讲人,讲人性。而人性是很长时间都不会变的。


从高中起,我在几乎所有游戏中的ID,都叫“王雨烟”,取自《天龙八部》中段誉女朋友的名字“王语嫣”。王语嫣满足了我年少时关于女朋友的所有想象:天真貌美、温和柔顺、娴雅端庄。每次游戏里有人问:“你是妹子吗?”我都说是,然后就会得到特殊照顾。有谁不喜欢王语嫣呢?


为什么是小说,而不是电影、电视剧呢?因为用文字表达的艺术,比其他形式都高级。有文字,才有想象。有想象,才有经久不衰的美。不管是李若彤、刘诗诗还是刘亦菲,在人类丰富的想象力面前,都是渣渣。


但我也深知,写小说,比做公司难多了。做公司,能力不行还可以靠运气,但写小说不行。没有丰厚、跌宕的人生经历,写出来的人物,是很难完整的。


1977年,金庸重新修订了十七年前写完的《倚天屠龙记》。而前一年,他的大儿子刚刚去世。在后记中他写道:“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